2006年9月7日星期四

軌跡

小時最愛玩一個遊戲,就是劃鬼腳。與其說它是一個遊戲,倒不如說它是繼猜包剪錘子後另一個複雜而殘酷卻更近乎現實的決定方法。

一 條條複雜的細線,左彎右曲,一支連一支,你自以為柳暗花明,卻無端的多了個分野把你帶到遙遙的另一方。當你沾沾自喜劃到了心目中的最愛時,筆尖隨著軌跡一 轉,儲蓄了十萬年的希望,在一秒間消失得無影無踪。人云世事如棋,其實這也是較樂觀的想法了,棋起碼還有對手和棋局,別人行一子,你可以細想良久才選擇下 一步,這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你還有自主權,只要將軍還堅守營中,這一局也不致於輸得太難看。然而劃鬼腳就只靠運,說得應點,命定更來得恰切,如水的遇 流而下,隨遇而安,一切被動的決定,人生和劃鬼腳,看真點又有不少的相似之處。

她的遭遇是被劃歪了的鬼腳,這點我可認同。經歷了歲月的洗 禮,生活的磨鍊,社會的漠視,她培養了一種憤懣的情緒,沒錯,這種情緒是需要浸淫和培養,再加廿多年來外間的冷嘲熱諷而洗滌而成的,她心地原本善良可親, 但遭遇把這些一一扼殺。她沒有受到社會上既定軌跡的寵幸,一貧如洗、丈夫頑疾已久,可幸子女還尚算有點兒出息,但還處於求學時期,學費靠政府,生計靠自 己,父母已不能再給他們什麼了。女人整天嘆道自己害苦了孩子,小時沒享受,大了卻要為家為己奔走。沒多久男人的腳失了功能,整天只能躲在床和輪椅上,女人 的心是痛的,但她長期的護甲令她不欲面對自己的懦弱,用晦氣的話埋怨丈夫,但只有她知道,那次男人和死神擦身而過,她在病房外哭得氣也喘不過來,就只因為 她真的切實害怕男人會離開她。失去了男人,她可能連自己也找不回。貧賤夫妻百事哀,每天多用了五十元,這已足夠挑起他們間的爭端。

她,只能一直抱怨,依舊的生活直到孩子終於把她從夢魘拉走。她,就活在香港七百萬人之中,可能在你佐近,正因社會的歧視而身上披上的暗淡的色彩。她的人生是黑白的紙,一切是這樣分明而沒有絲毫挑起人們浪漫思潮的紫、紅,甚至微黃。

不止她,你和我都知道她是被有色鏡片看待的,別說什麼人人平等了,裝飾得美侖美奐的瓊樓也總有倒塌的一天。

她 和你可能沒有兩樣,同樣的在努力的劃鬼腳,在線條密佈的格子上爬向左爬向右,然後走到了屬於她/你的那一框,可笑的同樣寫著 死亡 。分別就只是你用了三分鐘走了條平坦而沒分支的路,感覺很舒暢和飄飄然 ; 她,走同樣距離的路,用了三小時,中途沒可選擇地走歪了,在格子裡直打轉,你在前頭回看她,露出不屑和鄙視的神色,嘴裡咕嚕著 : 可憐的傢伙。

你憑什麼鄙視她? 就憑你的鬼腳比她的正得多? 別發夢了,你很了不起嗎? 你只是運上賺了丁點,然後竟沾沾自喜。你比她好嗎? 不見得。那請你把眼珠移正點,好好的對落後的人投以鼓勵的眼神。

你自以為擁有很多嗎? 其實,你擁不到的更加多。是時候清醒了。

沒有留言: